她從來不擅長彈琴。
還記得小時候,母親騎自行車帶她去學琴,酷暑烈日下,母親背上的衣服濕了一大片。她坐在后座上,眼睛無神地望著街邊的一棵棵女貞樹,幾次想開口說:“媽媽,咱們不去了吧。”但看到母親前傾而用力的背,只好抿一抿嘴唇,咽下想說的話。
她一直擅長寫作文。
“百年三萬六千日,一日須飲三百杯”,長安坊間的恣意少年是她心頭的一首詩;“湖海平生豪氣,關塞如今風景”,邊城塞外的蒼茫風光是她筆下的一闋詞;“一江煙水照晴嵐,兩岸人家接畫檐”,江南水鄉(xiāng)的溫婉女子是她耳邊的一支曲。
她有自己靈秀的筆,她可以用文字勾勒山水,暈染心情。她沒有聰敏的雙耳,辨不清宮商之調(diào);她沒有青蔥玉指,彈不出讓人心馳神往的清歌雅韻。
但是,母親總說:“成功的百分之九十來自汗水!”
每次想起母親那如琴弦般堅毅的目光,她就感覺到那目光滿載著期望,飽含著鼓勵,緊緊纏繞著她,讓她幾乎窒息。于是她拼命練琴,可是在空寂的琴房里,每一個音符從琴弦上響起時,她的心卻不能和音樂一起飛翔,只有寂寥和孤獨涌進心房。
她想起了五鳳樓里的沈從文,既然與人溝通不是他的強項,他也無法成為演說家。也罷,不如就做自己喜歡做、能夠做的事情。于是,他一頭扎進文物庫房,潛心研究,在大量的史料和文物中縱情徜徉。最終,一部《中國古代服飾研究》成為舉世公認的學術經(jīng)典。冷靜地選擇擅長的領域,讓沈從文點亮了自己極有可能暗淡的人生!
她又想起了斜陽下,欄桿邊的柳永。既然仕途、經(jīng)濟不是他的強項,他無法平步青云,封妻蔭子。也罷,不如就做個詞人。于是他一頭扎進勾欄酒肆,和歌妓們吟詠唱和。于是在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中,他唱響了宋詞的一段千古傳奇。
她還想到了勇武恣意的霍去病。既然舞文弄墨不是他的強項,無法文采傳世,無法立言以不朽。也罷,不如躍馬挺槍,縱橫沙場,用年輕的生命丈量河山,在金戈鐵馬的疆場上書寫氣貫長虹的青史!
她任思緒飛揚,那琴似乎已經(jīng)變成了沈從文面前的官樣文章,柳永耳邊的皇帝斥責,霍去病手中的羊毛軟毫。她拼命彈著,琴聲卻滯澀如黃河堆凌,只有不斷增加的分貝敲擊著她的耳鼓。她更拼命地彈著,似乎那凌汛已充滿她的胸腹,她壓抑,她憤懣,她想咆哮,她想撞碎一切!
月光碎了一地。抬起頭,看見母親站在門口,手里那疊紙,是她多年的習作?!芭畠海热贿@樣,我們就不練了吧!”
“當!”琴弦應聲而斷,如同捆綁她多年的繩索解開了扣。
她的淚,落在手指的趼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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